我以為每個導演在拿出新作品時,就應把它當成已成年的孩子般放手。不管觀眾對它是吹捧或無情的躂伐,就因為它是作者以自己肋骨構成的分身,有作者鏡中反射的靈魂,就讓它帶著作者的執著找它自己的定位。該大眾就大眾,該小眾就小眾,通常在國際獎項加持及媒體強烈的性暗示下,喜歡的不好意思說喜歡,不喜歡的也不好意思說不喜歡。    
    也許多年以後,導演碰上一隻井蛙,在觀賞之後淚光閃閃的問:我好感動,這部影片是誰拍的?那會是一股沁涼的微風。

    我不是那隻青蛙,我知道黑眼圈的導演是誰。我老公也知道,他叫我不要看。他並不討厭藝術電影,但他不喜歡被廣泛模仿而且過度媚俗的題材〈起先,我也有此成見〉,「沒其他東西好拍了嗎?」所以我趁他出差趕快看。我還蠻喜歡的。

    以我的體會而言,黑眼圈雖使用了性關係,但講的不是性,而是關係。是同情、同伴以及同社會階級的彼此了解,安慰扶持。作者鎖定一窮二白的遊民,把關係籌碼先洗乾淨,除掉金錢跟權力的催情作用,再讓我們看到因孤獨而尋求伴侶的拉扯過程,在各池死水中激起的微微漣漪。說“微微”是指對世界而言,他們的喜樂悲苦甚至生死愛戀,不會牽動任何人事物,除非在電影中被放大,世界並不會多看他們一眼。
 
    床似乎是導演最鐘愛的道具,也是三人主角三角關係中最微妙的詮釋。在一張廢棄的床上,如蟻螻般活於社會底層的主角們因被愛而有了尊嚴,同時照護者也因被需要而感受到生存的意義。床隨著人的自覺也因此有了價值。隨著床的分享,床的發霉,床的搬移爭奪,也暗示者三人關係的變化。所有使感情變質的因子早就潛伏在人性中。嫉妒、背叛、忿怒到了生死決絕的當下,卻使三人回到現實。也許他們無力擁有「正常社會」二人世界的「忠誠」,但三人間的妥協對他們而言仍是生命中可以依偎的溫柔。當這張破床承載著三人飄泊於黑夜中,我們在安慰感動之餘,不免又羨慕,他們因不具重量,無人過問反而可以如此的輕鬆。

    電影中看似小資產階級的老闆娘。若把她的房子資產減去植物人兒子,再減去要賣她房子的大兒子,再減去即將步入老齡的年紀,再減去被命運剝奪的希望,她應是負資產但目前梢佔上風者。如同在劇情的「表層」安排上,她是俱有支配權的強勢者。的確,老板娘要求女傭對植物人兒子做性的撫弄〈想利用性的刺激把兒子喚醒〉,完全是跋扈無理、母性自私的的行為。但長期照護植物人的善良女傭,似乎理解到女主人面對未來可能「無處可居」的窘迫而勉強配合著,在無奈的忍受中也有同情與諒解吧。企望在絕境中尋求奇蹟的自私母親,與妄想在廢棄工地死水中釣到什麼的遊民,徒勞卻虔誠的如同祈禱一樣,讓我鼻酸….。
 
    因電影中主角的遊民身份,我們很容易從同情弱勢者的角度來看此片。廣義的看,我覺得強弱勢指的應是對等籌碼〈權力〉關係,不一定是資產多寡或社會階層高低來決定。最清楚的強、弱勢關係,就是有權者可以「選擇」或「隨時改變」對待弱者的態度:關懷或漠視,支使或請求 ,尊重或是虐待,而另一方只有接受,或毫無自尊的承受。幫助弱勢者,在物資的給予或親身力行的時間奉獻當然是盡力而為,但要有所知覺的是,個人態度的一致,才應是尊重與真誠的最真實表現。 很慶幸自己沒有與此片擦身而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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