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雲回首〈三〉
作者：Rosa & 野犬
攝影：Rosa
黑字：Rosa 綠字：野犬
因為不知道學雲出門的時間，我一大早就守候在學雲家的巷口。還好巷子裡往來行人不多，沒人特別注意。學雲出門有些匆忙，關門時還看了手錶，好像跟人約了時間。她走到路口叫了部計程車，我即刻上了另一部跟在她的車後。她在一家很普通的咖啡館前下了車，有所顧忌的看了一下四周後快步走進。我在原地站了約五分鐘，換上粗框眼鏡也跟著進入。店內有些暗，輕聲柔和的藍調音樂是背景也是遮掩。我努力尋找學雲的身影，很幸運的在她座位後方有組空位，而且跟她的位置隔了一排盆栽。我走到背對學雲的位置坐下，叫了咖啡，打開筆電假裝工作，順便用螢幕遮擋自己的臉。
跟學雲說話的是個男人，看不清楚面貌。由於音樂的干擾，我無法細聽他們的對話，偶而聽到學雲提起致遠的英文名字。後來他們提到一個我非常耳熟的藥廠，因為這幾天股票經紀人小蔡打了好幾次電話，建議我買進這家公司的股票。聽說有一項針對新型流感很有效的新藥正在FDA〈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〉等候審核。我因為正與學雲重逢熱戀，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背對著學雲，我從聲音動作感覺她從包包裡拿出東西交給對方，說了一句：這是新藥的成份數據。
有人說，跟著錢走就會找到真相。一回到家，我趕緊查了藥廠的股價資料。從經紀人給我電話那天開始，藥廠的股價最近一段時間果然上漲了一段，目前各方資金似乎還在加碼買進當中，成交量逐漸的放大。由於寫作上需要各方經驗，也好奇人心在追逐金錢遊戲中的快感跟激情，我也不避庸俗的上過股市分析的課程。打了一通電話給小蔡，他興奮的問我是否要買進了？「不」，我給了他一個價位，「股票到了這個價錢，你幫我融劵作空。我聽說外資已經在賣股票了」小蔡充滿狐疑的掛了電話。為了找出真相，我不得不故弄玄虛。果不其然，到了星期天晚上，小蔡來電話：
「趙先生，我打聽到這家藥廠的新藥成分中可能含有Rh1 ，Rh1是一種介面活性劑，常使用在各類化學產品當中。但是它有一項問題，孕婦如果接觸過多會造成胎兒流產或畸型，美國有環保團體醞釀要求政府對含此成分的產品全數禁用，只要事情浮上檯面，就會造成美國市場的股票大跌。這家藥廠的股價最近被炒高，的確有些危險。我得趕緊通知已經買進的客戶。」
放下電話，以寫小說人的敏感，這麼多湊巧的事湊在一起，我心裡已經浮出一個標準的禿鷹犯罪模式。某個集團，找定目標後，先發放利多消息炒高股票，再找些理由利用綠色團體去抗議和杯葛，讓該公司因利空消息而股票大跌，進而從其中做空獲利。
只是這個綠色環保團體是被利用呢？還是根本是打著環保的旗幟，暗地裡卻跟禿鷹集團沆瀣一氣。
而那個提出抗議的環保團體，會這麼巧就是陳致遠的GP公司？難道學雲星期五拿出來的資料就是為了這件事？越想心裡越發麻，實在不願相信學雲會牽涉到這麼嚴重的活動，但是星期五的事情實在令我非常在意，而不得不覺得這其中有很大的可能性和關連。
我趕快上網用那個藥廠的名稱搜尋一下美國的資料，果不其然，真的被我料中，那個提出抗議的的環保團體就是陳致遠的GP公司！再透過幾個私密網站，陳致遠GP公司所提出的幾項學術報告的文件裡，裡面赫然有學雲現在大學裡一位林教授關於Rh1導致胚胎流產及畸形的動物實驗研究和那間藥廠新藥含有Rh1成分的分析報告。這位林教授並非學雲目前的教授，那又怎麼會牽涉在其中？星期五學雲交出去的資料就是這份報告？學雲會是扮演其中牽線的人物？
小說裡的情節居然發生在現實生活裡，而我也在其中湊上一腳。妻平時是不管我寫作的事，只是看著我對著電腦偶而唉聲嘆氣，竟也過來關心是不是寫作上碰到了困難。一時心虛，找個理由搪塞過去，就匆匆關機睡覺。不過幾件事情一直在腦中懸轉，就一夜也沒怎麼睡好。
隔天早上為了不讓學雲起疑，我仍照以前約好的時間去找學雲。幾天不見，在樓上的房間，學雲熱烈的迎合著，我們互相探索著對方的身體，一如熱戀中的情人。
我突然陷入混亂，從學雲對我的態度和熱情，我實在沒辦法認為這份情這是假的。那學雲這次回國是跟陳致遠有預謀的的安排？照顧父親只是個幌子？我是無意中的插花？還是我也是被計畫好的一環？
因為有一些疑點想要得到進一步的證實，也想給自己一些保障，離開學雲的住處後，我撥了電話，約了國安局的林先生在之前的咖啡廳見面。
才打完電話沒多久，林先生立刻就出現在咖啡廳。他一定就在附近監視著我跟學雲，所以他一定也知道我跟學雲今早又碰了面。
我將幾天查到的資料和想法告訴了林先生，原本考慮不要告訴他學雲星期五的事，不過轉念一想，如果他們這麼緊密的跟監，那還有什麼事瞞的過他們？所以我也提了學雲交出資料的部分。
林先生邊聽邊點頭，聽完後很客氣的說：
「趙先生，你說的事情我們局裡早就都有掌握了，不過也謝謝你，你肯這樣說，表示你有合作的誠意。」
「所以你們早就知道學雲有一些其他的活動，那為什麼不直接找她去問話還要找我？」
「對不起，你也知道我們辦案總有一些東西要保留一下，因為你跟我們合作了，所以我也可以告訴你多一點事情。因為目前我們不想打草驚蛇，我們想要知道背後到底還有多少人涉及這件事，所以才想從你這邊多知道一些消息。不過趙先生你放心，我們已經查清楚了，你是沒有問題的。」
什麼，原來我早就被監視查的一清二楚，現在還要變成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。
「我是很想知道，那個林教授為什麼就肯替他們做這種事？我不認為他是會出於正義冒著被學校處分的危險去做這件事。難道給錢就可讓一個教授去做這種事嗎？」
林先生有點曖昧的笑著：
「我是不可以告訴你太多詳細的細節，不過你說的沒錯。光是用錢要收買一個大教授並不是那麼容易，章小姐還給了其他的東西。」
「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？」我激動的對著他大吼。
他的表情讓我惱火，似乎調侃我不必付出什麼就可以得到好處，剛好有林教授的事可以拿來比諷。況且他直指學雲以美色為餌，人盡可夫不擇手段。
「趙先生，你別生氣。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不舒服。但這也是為你好，感情的事有時還得向現實低頭的。」
我不再回答，轉身忿忿的離開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近晚的河堤人很少，太陽已經落下。所有的人形物影在昏灰的光影中漸漸被夜色吞沒。我跟學雲像兩片背光的剪影無言的漫步在堤上。空氣因沉默而凝結成一股沉重，學雲似乎也感覺到了。
「趙磊，有件事……想跟你說。」她帶著猶豫輕輕的開口。
「什麼事？」
「我想……我們還是停止這種關係。我心裡一直對你妻子過意不去。雖然我們認識在先，但畢竟她才是你應該真心去愛去關心的人。而且…」她欲言又止。
從昨天早上她的如火熱情到現在主動提分手，落差未免太大，這中間應該是有了一些情勢變化。或者她察覺了什麼而不願把我扯入複雜的關係中。
「而且什麼？」我追問她。
「最近這幾天，致遠又開始打電話給我，要求跟我復合。」
「喔！他怎麼說？」我雖不感吃驚，但對致遠的恨意仍即刻湧出。
「致遠告訴我，由於GP內部有兩派人馬意見不合，公司的走向也開始偏離正軌，他已經辭職離開，以後會把心思放在我身上，希望我能陪著他重新開始。趙磊，致遠是個好強不服輸的人，他會這麼做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壓力。畢竟夫妻一場，我對他有點不放心。人到了某種年齡才會了解到，所有的理想抱負至始至終都只是妥協。現在局勢更不同了，事情的對錯往往是交易之後才下的定義，他開始有了不知為何而爭的困惑。」
「這又是你另一次選擇他嗎？」我帶著苦澀的聲音問她。
「不，這是我第一次選擇他。」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我，眼中含淚。
「我以為…」我想說些什麼，卻被她帶著激動的聲調打斷。
「你跟致遠最大的不同是你會逃避問題，他凡事積極爭取。在美國是你先放棄的。你從來沒真正要求我做選擇。你不願意面對選擇的後果。」
她是對的。〈待續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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