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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人曾旅居美國愛荷華及康乃狄克州，拍攝小組採訪了在當地與詩人互動較多的友人。在一次客廳閒話的場景，鏡頭帶到一位戴著眼鏡，笑容清麗優雅的老太太，銀幕接著打出「張充和」三字。友人輕問：「好熟悉的名字，她是誰呀？」我直覺是位大陸出身的作家，誤以為是寫『伶人往事』的章詒和，發音相同只差一字。回家後一查，果然與我書中照過面，而且牽涉一樁令人感嘆回首的緋聞軼事。難怪有印象呢，女人最擅長記此重要事件，其他不重要的歷史瑣事就交給男人去記吧。
數年前讀過童元方所著「水流花靜」一書，書中一篇談及胡適及其遠房表妹曹誠英的一段苦戀往事。一張流落書攤的紙條，疑似胡適親手所抄元代名曲家貫雲石的作品〈清江引〉，紙末註明送給張充和、傅漢思夫婦。我當時非常喜歡這首曲，還抄在筆記頁底常常誦吟著。
〈清江引〉
若還與他相見時 道個真傳示
不是不修書
不是無才思
遶清江
買不得
天樣紙
張充和是我國名書法家，也曾活躍於30年代的大陸文壇。張家四姐妹皆有相當才情。姐姐張兆合是文學家沈從文的夫人。沈從文曾任教北京大學，當時北大校長就是胡適，也因此胡適與張家人非常熟識。
胡適與曹誠英除了1923年於杭州煙霞洞有過三個月神仙眷侶的日子外，其他時間大都相隔大洋，有意無意的，總是一個在美一個在中，一個回來一個又走。各種思念掛肚都由知情友人互為代轉。多年以後，曹誠英又經滄桑終身未嫁。國共分裂後兩人就此永別，後來胡適在台過世的消息，友人不忍告知，她也可能從不知情。
童元方從1943年曹誠英請友人吳健雄轉帶給胡適的一首自填詞中，找到一句「天樣遠」，恰可對應〈清江引〉中的詞句「天樣紙」，更拉近了〈清江引〉是胡適以詞代信的猜測。
〈臨江仙〉
闊別重洋天樣遠，音書斷絕三年。
夢魂無賴苦纏綿，芳蹤何處是？羞探問人前。
身體近來康建否？起居誰解相憐？
歸期何事久遲延，也知人已老，無復昔娟娟。
雖然張充和與傅漢思夫婦在後來「『曲人鴻爪』本事」一書中，強調紙條確是胡適手抄贈與兩人，但絕不是要兩人代傳相思，而且書攤上發現的紙條其實是仿作贗品。不過個人以為，不管「傳使」一事是否為真，也許古人所作〈清江引〉一曲早已刻進胡、曹兩人心裏，固有曹之〈天樣遠〉的對應。更有意思的是，「水流花靜」作者童元方女士於出書當年〈2003年，也剛與苦戀二十年的陳之藩博士結為連理，兩人相差三十歲。故事中的故事，其實有著作者對胡、曹兩人的相知相憐。
生於時代夾縫的文人，婚姻受困禮教，思想卻奔於自由。無意於此歌頌這種抗世愛情，反觀他們於情感折磨的相思中，卻不困於相思，終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空，達成學術成就，貢獻國家社會〈曹誠英於1937年獲美國康奈爾大學遺傳育種學碩士，成為中國農學界第一位女教授，執教安徽、復旦大學〉。
而故事挑起人張充和女士，今年近百，大家稱她「最後的閨秀」。有緣見此位活著的歷史人物，撩起記憶中的花絮彩衣，於此記下一番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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